出门时女儿还在熟睡
这封信很短,只有1200字。
平时我不喜欢写文章,总觉得自己没有写作天赋,不知道为何那天从“红区”出来突然想写些东西,想起女儿文笔一下就打开了。
我叫蒋园园,33岁,静海区医院呼吸科护士,工作10年。
1月26日跟随天津第一批支援湖北医疗队出征,接管武钢二院。
18凌晨我从“红区”出来,回宿舍的班车上翻看女儿的照片,突然想和她说说话,又怕发送视频惊扰了她,所以就写写文章吧。
女儿名叫菀菀,5岁半上大班。她2岁的时候,我和她爸爸分开了,从那时候菀菀就没离开过我。
这次是离开我最长的一段时间。
单位通知我准备去武汉的时候,正好是大年三十,刚吃过晚饭准备和我妈妈包饺子。
我妈妈是个心思特别重的人,我接到电话以后,没有告诉她去武汉的消息,也没告诉菀菀。
直到大年初二早晨去医院收拾医疗用品,才不得不告诉妈妈。
我记得当时妈妈问了一句:“能不去吗?”我说:“不能。”然后妈妈就没再说什么。
离开家时正好中午,菀菀睡着了,没来得及和她告别。现在想想挺对不住孩子的,这也是我写信的原因之一吧。
蒋园园(右)在“红区”
蒋园园和女儿
“妈妈,过几天是什么时候?”
到了武汉后,和女儿进行了短暂视频聊天,女儿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武汉有病毒,妈妈过来把病毒打跑就回来。”
在武钢二院待了一星期左右,工作、生活基本捋顺了,轮休也正常了,有更多的时间和家人视频聊天。
每天和女儿视频聊天都问问她做了什么,女儿问我最多的是“妈妈,病毒快消灭完了吗?”“姥姥说,你过几天就回来,过几天是什么时候?”
女儿的问题我没法回答,只能继续说“过几天”,“快了快了”。我不知道“过几天”是多久。
还好现在幼儿园开设了网上教学,占据了女儿大部分时间,要不然她肯定经常缠着姥姥。
除了女儿,我挺对不住妈妈的。我妈妈64岁了,身体不好。我上初三那年,生父去世了,后来妈妈改嫁,继父对我很好。本应该让他们安享晚年,如今却让他们担心还帮我带孩子。
出征的那天,我能感受到妈妈有很多话对我说,但是当着她的面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年从没和她说过软话,我是女儿也是妈妈,我想女儿,妈妈也一定在想我。
借助这封信,也表达对妈妈的愧疚和思念。
蒋园园和女儿在一起
蒋园园在“红区”工作
出发时做了最坏打算
从家里出发时,我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如果不来武汉,我会后悔一辈。人一辈子就那么短暂,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应该感到满足和幸福才对。
或许有人觉得我冠冕堂皇吧,不过我想这和我的成长经历有关。从小经历了亲人的生离死别,长大后又经历了感情的坎坷,为自己喜欢的事冲动一次值得了。
第一次进入“红区”之前,我就在想如果我倒下了,女儿将来能跟着她爸爸生活也会得到幸福,我爸妈这边会有亲人和社会的照顾,我可以踏实的走。
我不是一个人,在“红区”里有战友,“红区”外有全社会,有国家,没什么可怕的。
其实写这封信,女儿和妈妈都看不懂,女儿认不得几个字,也听不懂信里的话,妈妈也没上过学,我把这份信发给表姐,表姐会念给妈妈听。
希望等女儿长大后,知道她的妈妈只是个普通人,2020年那个春节之所以没有陪她去逛街、看电影,是去了一个叫武汉的地方,做了她该做的事。
口述:蒋园园
整理:津云新闻记者 王曾
附:天津市第一批援鄂医疗队队员蒋园园给女儿的一封家书
最爱的菀菀:
展信快乐!一转眼妈妈来武汉已经24天了,想你。一有空闲时就翻看手机里你的照片,询问姥姥你的近况,即使是视频也不能完全疏解我的想念。我最亲爱的宝贝,因为工作原因对你一直心怀愧疚,觉得对你的陪伴太少,怕你不能够理解因而埋怨。此时刚下班回来,在驻地提笔给你写这封信,告诉你2020年的武汉,我和我身边的伙伴们,为了什么人,在忙什么事,我想你会为妈妈骄傲的!
19、20岁末年初,有个叫“新型冠状病毒”的具有高传染性的敌人开始肆虐,从武汉逐渐蔓延至全国,很多人都被它感染了。武汉市的医护人员超负荷工作,所以作为护士的妈妈向医院递交了申请要去武汉医疗支援。从确定人选到医院准备物资,从机场短暂的送别仪式到抵达武汉,我都是懵懵的,第一次出征,不知道将面对怎样的敌人,不知道困难几何。我走时你还睡着,我亲了亲你柔软的耳朵和发丝,飞机上想起便眼眶发热。但我遇到的所有所有人,给了妈妈莫大的勇气,尤其是看着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憨态可掬大白一样的同事们,真就不再怕了,内心一片平和。看妈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呢!
120司机师傅餐风饮露,从家乡天津不远千里为我们运送物资,卸下货物后又匆匆返程;
志愿者充当司机,从驻地到医院不辞辛苦接送医护人员每一班岗;
驻地的门卫大爷,不管多晚都在等我们回来,量体温时总会对我们说句“孩子们多注意啊”;
食堂的帮厨大哥24小时变着花样的满足我们的口味供应用餐,保洁阿姨不怕危险为我们打扫房间;
青山区街道的工作人员登记了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日,在生日当天贴心的为同事准备了蛋糕和蜡烛,过了个简单又特别的生日趴;
卫健委和医院的领导们同样披星戴月统筹安排各项工作,为医护人员的防护和患者的治疗殚精竭虑;
最后是我共生死的战友们,院感老师给我们准备防护用品并进行严密的检查,让我们面对病毒这个无形敌人时不再赤手空拳;还有穿上防护服只能看衣服上的名字来辨认、摘下面罩口罩都是“印痕网红脸”的医护人员,言语贫瘠无法描述每个人的努力和决心,只有那些浸透防护服的汗水、那些抢救病人的生死一瞬、那些出院患者的笑脸才能记录一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本院领导每日的问候加油、亲人朋友的殷殷叮嘱、患者和家属的真诚致谢、武汉人民的热情温暖......所有的热泪盈眶、所有的拥抱加油,都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涌动,是爱、是希望,是战胜疫情最坚定最强大的力量!
来武汉、战疫情,妈妈是真正的超人吗?不是,我仍然普通,过平凡的生活,但我们确曾拥有过超人拯救世界一般的勇气与决心。我们历尽艰险、我们众志成城,只为祖国母亲早日康复,为千千万万像你一样可爱的宝贝健康无虑的成长,阳光下自由的奔跑呼吸欢笑,我最爱的你,懂妈妈了吗?
我一生幸运,有许多难忘的经历,遇到很多爱我的人,此番尤是。要感谢的人,不及细说,那些赤诚、热忱、感动都留在一隅天地之间,成为漫漫长路中的星河,待你长大,与你分享。
最后送一句话伴你成长:做有用的事,说勇敢的话,沉思美好的东西,人生有此三者足矣。还好妈妈做到了,晚安,宝贝!
爱你的妈妈
2020年2月18日凌晨书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