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图 金帛

初夏的傍晚，阳光炙烤下的高温逐渐散去，小区运动广场上，孩子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跑着跳着，一旁的家长们聊着天，话语中却流露出一丝焦虑——这可恶的疫情什么时候能消停？孩子什么时候能回到学校上课？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线上教学占据了本学期大部分教学时间，除了毕业班学生外，其他年级的学生总是在家学习。就拿刚刚过去的5月份举例，老师、家长和学生好不容易盼来了开学，可在校上课未满两周，新一波的新冠肺炎疫情就又来袭了，学生不得不回到家中继续线上学习。

“过去老师上课讲，孩子课后练，时不常还要测验学习成果。现在可好，孩子学成什么样，家长都不知道。”“你家孩子还听网课呢，我家孩子就是网课的‘背景板’，他根本不听，混到下课就整日玩手机。”“我家孩子都上六年级了，再开学就升入初中了。好在没有‘小升初’考试，否则准能给我们一个惊吓。”

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交流着近段时间来的苦恼。就在“六一”国际儿童节一早，记者接到一位妈妈的求助，她反映说：“我家孩子已经从一个‘网课少年’变成了‘网瘾少年’，不仅如此，年初的压岁钱全部给网友们发了红包，打赏了网络主播……”

家长们都清楚，自迎战奥密克戎变异毒株以来，全国多地出现了病毒在校园内的传播，孩子们的健康和安全肯定要放在第一位，线上教学是出于对师生身体健康的关爱。可长时间在家上网课，学习质量难以充分保证，学习习惯难以持久，之前“内卷”的焦虑刚刚消退，家长们新的“焦虑”又出现了。

孩子分不清上学还是放假

傍晚时分，小区广场会变成“体育课堂”，有的孩子在跳绳，有的孩子练滑板，有的孩子举着水枪在追逐，欢笑嬉戏间那份天真让人羡慕。一旁的家长，却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他们交流着彼此的心得，讲述着自家孩子的近况。

郑先生的孩子今年读小学一年级，本身课业压力并不大，自从变成了线上教学后，他发现女儿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上学还是在放假了。那天女儿跟爸爸说：“我觉得上学比上幼儿园还轻松，都不用早起。”孩子是童言无忌，家长却为此焦急。他拉过女儿一板一眼地说：“现在你虽然不用去学校，但也是在上学，只是把课堂搬回了家里。”可是这番解释并没有明显作用，郑先生想检验孩子的网课学习效果，但测试过后，他反而更加别扭了。

“老师在学校里讲的那部分内容，她倒是能掌握，学习成果是过关的；可线上教学的这部分内容，她完全没听进去，可以用‘空白’来评价。”郑先生说。他和爱人轮番给孩子做“家教”，为此还把黑板搬出来给孩子补课，但收效甚微。一番操作之后，他和爱人得到了一条结论：家长毕竟是家长，他们没有老师的威严，不掌握老师的教学方法，更无法达成师生间互动的氛围。

“网上总会刷到父母为儿女学习着急的短视频，那种着急真是一点儿都不掺假。”郑先生说，“终于等到单位复工了，我赶忙去上班，可不想在家跟孩子着急了。”

正在广场上跳绳的苗苗（化名）今年读四年级，父母上班的日子，她都是在奶奶家上网课，可自从奶奶家附近出现疫情后，苗苗就回到了自己家，由妈妈陪着她一起学习。

“过去也听到老师跟我反馈，孩子上课容易走神，这下我要看清她是如何走神的。”妈妈紧盯着苗苗，认真记录下这一节网课孩子的一举一动。网课开始了，面对屏幕，老师在那边滔滔不绝地讲，屏幕这边孩子一会儿看看摄像头，一会儿玩玩桌子上的文具。具体到老师讲了什么，她几乎没听进去。“你的眼神都是飘的，根本没进入学习状态！”妈妈督促道。当老师提问时，有的孩子以“网络卡顿”为由，便可以拒绝回答，这个所谓的“小妙招”很快在同学间传播开，孩子们似乎都想试试，以此“戏弄”一下老师。

细心的家长发现，老师授课内容之外的一丝丝躁动都能吸引到孩子们的注意力。这时，不知哪个孩子调皮，发了一条“搞笑”弹幕，立即就把全班学生的目光都吸走了，于是纷纷效仿，好好的网络课堂变成了“娱乐直播间”，气得老师在屏幕那边整顿“课堂纪律”。

“毫不客气地讲，这个学期她基本没怎么学习。”苗苗妈严肃地说，“线上线下不停切换，孩子们的状态总是在松松紧紧中徘徊，刚回到学校调整好学习状态，就又回到家里线上学习了，她的状态一下子就松懈了。”

“我相信他们这届是最轻松的六年级。”家长吴女士接过话，“我家孩子眼看着就要读初中了，可看不到一丝紧张感；每天上午三节网课，结束之后就是打游戏，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是相同的状态。”

吴女士介绍，在学校上课时，同学之间还有你追我赶的竞争气氛。“我们孩子的成绩属于中等偏上，几个学习成绩突出的孩子也在暗中较劲。”吴女士说，“现在没有考试了，孩子们学成什么样也没有比较，他连追赶的对象都变得模糊了。”

在家长看来，每个课程单元都是相互衔接，一环扣着一环的，这个学期线上课、线下课切换得频繁，就容易出现掉链子的情形。家长更关注孩子的学习习惯，有些习惯是需要长时间一以贯之地养成的，而今吴女士看到孩子竞争压力没有了，拖延情绪反而出现了，这可让她颇为上火。

“网瘾少年”该如何引导

“六一”国际儿童节一早，记者接到了家长孙女士的电话，她是一位社区书记、居委会主任，是记者在采访中认识的朋友。她的来电只为倾诉一件事，当自家孩子从“网课少年”变成“网瘾少年”，她该如何面对？

孙女士每天从早忙到晚，自今年1月至今没有休息过一天，用社区居民的话说，孙书记是“肉眼可见”地消瘦。清晨做核酸检测时，她摸着黑就出门上班了；傍晚做筛查时，要等到医生都离开了、数据核对准确了她才能下班。孙女士的爱人在远郊工作，因为新冠疫情原因，原本一周回家一趟，现在也变得不固定了；特别是此轮新冠疫情发生后，孩子爸爸一直在岗位上没能回家。如此一来，孩子真正实现了“自由自在”，每天大多数时间是自主管理状态。

今年5月30日上午，孙女士忙着核酸筛查补漏工作，这时电话铃响了，是孩子的班主任打来的。老师问道：“孩子怎么了？身体健康状况没申报，网课也没上，最近他根本不在状态，家长需要多多关注。”

挂掉老师的电话，孙女士坐不住了，她马上拨通了孩子的电话，已经是中午11时了，孩子还躺在床上，正举着平板电脑和同学们打游戏呢。

“这已经把我气得火冒三丈了，比这更过分的还有呢！”孙女士在电话那边倾诉。晚上回到家，孙女士打开了孩子的平板电脑，她发现孩子的微信钱包已经空了，过春节时亲戚们给他的近2000元压岁钱已经所剩无几。这钱究竟花在哪里了呢？

调取交易记录发现，孩子买游戏装备花了一部分，在直播平台给网络主播打赏，在微信群里发了不少红包……这一桩桩、一件件着实把孙女士气得够呛。再调取聊天记录，之前发过红包的微信群已经清空，至于他们在群里聊了啥、这笔钱被谁领走了，已经无法复原。孙女士说：“他每天晚上通宵聊天、看直播、打游戏，到了早晨肯定起不来上网课，这还是个正常小学生该有的样子吗？”这位妈妈在电话那边急哭了。

妈妈想和孩子坐下来平心交流，但她发现孩子表情是冷漠的，他似乎不想和妈妈有过多的交流。“我这没黑没白地工作，一个月赚4000多元钱，你在网上一挥霍，2000元就花出去了。你长大了，该懂点事儿了！”妈妈训斥道。

不过，若是有时间能陪在孩子的身边，何至于孩子中了“网瘾”才被发现？可哪个父母出门奔波不是为了给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呢？

孙女士咨询了辖区民警得知，按照以往的案例，未成年人在直播平台上的打赏金经过申诉是可能退回的，可红包能否退回并不确定。于是，民警安慰她：“您别急！您把相关证据都搜集好，转天把孩子带到派出所，我以警察的身份跟他好好谈谈。”

儿童节当天，孙女士把孩子送到了派出所，民警以案说法，把网络诈骗、未成年人网络防沉迷等话题给孩子掰开揉碎地讲了一遍，至于效果，尚待检验。“我真没想到，一个四年级孩子的教育问题都得麻烦警察了。”孙女士说。

“那天邻居们都在说孩子上网课的效果，我现在都不敢想效果了，只要他别因为长时间上网而走上歪路，我就庆幸了。”孙女士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也就淡然了，“我只盼着新冠疫情早些过去，孩子们能够回归正常的学习生活，至少大部分时间在老师的监督下，他也就没有时间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期待回到校园巩固知识点

焦虑的不只是家长，老师们也很焦虑。杨老师是本市一所中学的数学老师，她的爱人教初中英语。最近这段时间，两位老师发现线上教学的效果远不如线下教学；不仅如此，学生们相互抄作业已经成为不避讳的事，线上传来的作业的错误点几乎是相同的。

杨老师是班主任，日常对学生很严格，因此在上数学课时，她自己班的学生不敢无故旷课，“他们知道不上网课的后果是什么。”杨老师说，“可是轮到其他课，他们就变得‘吊儿郎当’了。”严厉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威慑住学生，但这份威慑力隔着电话、屏幕的效果却大打折扣。

“每次转到线下教学时，我都会安排一次阶段考试，把网课阶段的内容梳理一遍、考一考，但考‘糊’了，有的学生120分的卷子，连20分都得不到。”杨老师直言不讳，“按照教学日历，进入6月份后，就要进行结课复习，面临期末考试了，但现在漏洞不少。”

杨老师在批阅作业时发现，只要是有参考答案的练习题，全班的正确率能达到100%，但只需换个数字，真相就暴露了，相同的题型结果却一塌糊涂。为此，她要求学生不仅要写答案，还要把自己的解题思路和运算过程全部列下来，随着作业一并提交。于是，抄过程、抄“思路”的现象就出现了。

杨老师的爱人王老师教英语，说起抄作业这件事，也是感到忧虑。“做了12年老师了，从学生们的字迹就能看出这份作业是不是用心做了。”他说，“交上来的作业，大半个班的错误都一样，单词拼写错误都是相同的，这说明学生们即使是抄作业都没用心抄。”

按照老师们的日常教学规律，课堂上对于知识点需要着重强调，在这个过程中就会不断提问，以此巩固学生们的认知能力；显然网课做不到，隔着屏幕老师们无法观察到每个学生的眼神和状态。对于一些重要考点，日常测验中就要不断强化，而现阶段测验已变得形同虚设，无法达到考核效果了，相应的知识薄弱点，老师也无法在第一时间掌握。再有就是课堂氛围，坐在教室里，学习氛围是主流，能够让学生分神的东西并不多；可在家上网课，家庭氛围并没有正式感，吸引学生的事物太多了。如果家长能够紧盯孩子学习，陪着他们一起上网课，还能够起到一定的督促作用。

“往届学生到了这会儿已经很紧张了，毕竟马上就升入毕业班了，即将迎接转年的中考了。”杨老师说，“但现在学生们紧张不起来，这种紧张不是我隔着屏幕喊出来的，而是氛围营造出来的。”

网课期间，杨老师作为班主任每天都要给几位学生的家长打电话交流，但交流的内容并不是她直面观察得到的信息，而是隔着屏幕观察，再通过其他老师、同学的反馈获得的，至于一次次交流能否达到一语中的的效果，杨老师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新冠疫情赶快散去吧，回到课堂，一边讲新课、一边补遗漏，尽快把失去的时间找回来。”王老师说。

一旁的杨老师看看丈夫说：“好在疫情终会消散。回到校园后，再把知识点逐一强化。”（津云新闻编辑孙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