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把雪莹常春藤放进松软的泥土中,秋天就能爬满墙,圆圆的叶子像初雪覆盖在草地上……
前不久结束的东京奥运会上,一个叫雪莹的中国女孩成为世界焦点,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她就“跳”上了最高领奖台。
朱雪莹,23岁,天津体操队队员,本届奥运会上为中国体操队斩获了第一块金牌。
比赛开始前,天津团泊体育中心体操训练馆里六支训练队队员都盯着电视直播。朱雪莹登场时,人们屏住呼吸,短短的15秒435仿佛过了一光年。
“屈三周,803屈,前屈两周,控制住,好……”不知何时,刘先慧同步念叨着朱雪莹每一个动作的名字,尽管声音很小,却灌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当朱雪莹稳稳落地的一瞬间,电视机前的队友们沸腾了,他们振臂高呼,互相拥抱,而刘先慧却转身离开,走向训练馆。
尽管裁判还没有给分,刘先慧心里已经有数,“金牌稳了”。
刘先慧是朱雪莹的教练员,也是她的老大姐。
11年,姐姐温柔了岁月,妹妹惊艳了时光。
体操打底的蹦床运动员
一张朱雪莹站在冠军领奖台上的海报,一条庆祝她夺冠的条幅,在外人看来,团泊体育中心蹦床训练馆欢庆的气氛还不够热烈,毕竟朱雪莹是天津蹦床队唯一一名进军东京奥运会的选手,这块金牌中国女子蹦床队等待了13年。
团泊体育中心庆祝朱雪莹夺冠的海报
不过,在刘先慧看来,海报和横幅终究会摘下,训练馆墙上的荣誉榜才是天津蹦床队每一个队员向往的地方,朱雪莹的夺冠照片将永远悬挂在荣誉榜上。
朱雪莹4岁开始在北京石景山体校练习体操直到7岁,后来她被查出胯骨骨窝比较浅,这种先天发育经不起体操项目高强度训练对于胯骨的压迫,如果强度拿捏不当,不排除出现股骨头坏死等症状。
当时的教练组出于运动安全考虑,劝朱雪莹放弃体操运动。
或许换一条路,会走得更好。
在北京教练组的帮助下,2008年朱学莹来到天津体操队开始蹦床训练。
2010年,刘先慧成了朱雪莹的蹦床教练,这一年刘先慧26岁,朱雪莹12岁。
刘先慧曾是一名蹦床运动员,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了不少,当年是女队中的主力。不过,随着天津蹦床队的人员结构调整,在蹦床生涯最好的年纪,刘先慧选择转型为教练员,这就意味着她永远无法站上世界最高领奖台上。
刚刚接手天津蹦床女队时,队里面临着没有团体阵容的尴尬局面,只有一名老队员,包括朱雪莹在内的其他几名队员都是新人。
这样的阵容,别说冲击奥运会、世锦赛,就算打全运会都没有底。好事多磨,刘先慧和小队员们一起从基础开始训练。
刘先慧指导运动员训练
基础训练开始不久,刘先慧就发现朱雪莹的基本功非常扎实,这得益于她从小接受体操训练打下的基础,没想到半路转行的朱雪莹能迅速适应蹦床的训练。
其实对于朱雪莹来说,蹦床并不陌生。她告诉津云记者,小时候在北京训练体操时,她经常偷偷跑到蹦床训练馆自主练习蹦床,就当做体操训练后的身体放松。
朱雪莹喜欢被网弹到空中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像宇航员脱了引力的束缚,尽管腾空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她却享受着腾飞的幸福和快乐。
训练无处不在
获奖让更多人认识了运动员,然而除了那短暂的时刻,更多的时候运动员是在默默无闻的训练。
训练期间不能回家,每天陪伴刘先慧和朱雪莹时间最多的就是那张蹦床。踏上蹦床,是刘先慧一遍遍传授动作要领的指导;走下蹦床,是朱雪莹反馈训练时的感受,两人的交流单调而重复。
对朱雪莹来说,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和队友们一起游戏。说是游戏,其实是刘先慧组织的队友之间的蹦床接力,在普通人看来,这和正常训练没有什么区别。
偶尔外出的逛街、看电影,刘先慧、朱雪莹等几个女队员会不自觉得利用有限的空间跑步训练。
曾几何时,电影院门口,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你追我赶,让人以为是姐妹之间的打闹,殊不知这是运动员的职业惯性。
刘先慧经常邀请朱雪莹等几个队员去自家做客,一次几个队员竟然抱起刘先慧的孩子练起了上肢肌肉。
在朱雪莹看来,她和刘先慧之间,虽然是师徒关系但更像是姐妹,毕竟两个人有同样的经历和共同的追求。
刘先慧觉得,她和朱雪莹的相遇,一个是在最好的职业生涯阶段,一个是在最好的成长年纪。
她们从小没有像同龄人那样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没有女孩子们都有的玩具,甚至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每天坐在教室里上课。她们像是与世隔绝,一件裙子几年后还是新的,因为没有机会穿。她们不知道热播的电视剧,当下的流量明星。
留给她们的是日复一日的训练,是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是训练场上的伤痛。 所以,她们彼此之间会相互照顾,互相倾诉,共同进步。
我要冲击下个世界冠军
看完朱雪莹奥运会夺冠的直播,团泊体育中心的很多队友还沉浸在喜悦中,13岁的韩久辉和11岁的樊心怡却来到训练馆,开始了训练。
他们知道,要想成为雪莹姐姐那样的世界冠军,必须刻苦训练。
团泊体育中心体操训练馆日常
韩久辉非常活泼,樊心怡性格比较内向,两人性格互补,训练中配合默契,是刘先慧非常看好的一对组合。
朱雪莹看到师弟、师妹,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曾经同样的年纪,曾经对世界冠军的仰望,曾经暗自发誓努力训练。
在国家队选拔队员前,韩久辉曾和朱雪莹同台训练,在韩久辉心目中,师姐的屈体动作有力,腾空高,整套动作堪称完美。和师姐相比,韩久辉在空中肌肉容易松弛,动作还有瑕疵。
尽管他们的训练动作一样,但瑕疵和完美就是无名小卒和世界冠军的差距。
“要是有一天我把瑕疵搞定,我就是世界冠军。我相信一定可以,我要冲击下个世界冠军。”韩久辉眼里满满的自信。
朱雪莹站在世界之巅,师弟师妹奋力追赶,这是轮回也是传承。
唯有刻苦训练才有资格传承,每天早晨六点钟韩久辉起床,简单准备后就是4000米长跑,用他的话说,这就是“醒盹儿”。吃过早餐后,开始一天的训练,每天在蹦床上跳跃超过一万次,空翻3000多次。
这些运动量是每天教练的要求,韩久辉每天还要给自己加量训练一个多小时。韩久辉的腿上至今还有几处未愈合的伤疤,在器械上磕碰,从蹦床上摔下,韩久辉已习以为常。
一次完美的动作,因为踩线而重头再来。韩久辉说,比赛中踩线就会被扣分,所以这套动作要重新开始。
光荣榜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跳上跳下。
一套未出现在奥运会上的运动服
同样关注朱雪莹奥运夺冠的还有天津市体操武术射击射箭运动管理中心竞赛保障部(以下简称“运动中心保障部”)的姚尧。
朱雪莹夺冠后,当五星红旗在东京奥运赛场上升起的时候,姚尧立正站好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是一个老边防军人对冠军的致敬,对祖国荣誉的敬礼。
从边防部队转业后,姚尧来到运动中心保障部工作,朱雪莹所在的体操队是姚尧的服务对象之一。
东京奥运会之前,朱雪莹的训练让姚尧煞费苦心。
朱雪莹经历了五次选拔最终闯进东京奥运会,她不仅是天津更是北方唯一一名入选的女子蹦床队员。
朱雪莹前往国家队集训后,姚尧继续担任着朱雪莹的后勤保障工作。
在奥运会开始前两个月,国家队教练组突然提出要为朱雪莹订制一套新的运动服。
姚尧说,蹦床运动服的材质和游泳的服装有点像,就是不能过于束缚,让身体有压力,对于服装的耐力和抗压力以及贴身性有很强的要求,在搭配中锦纶和氨纶是主流,具有特殊的耐力和强度。
朱雪莹的运动服一直是无袖的,国家队教练组提出要为她重新订制一套短袖运动服。别看只是多出来两只十多厘米的袖子,但在训练中,对运动员身体的压力以及包裹性都有非常大的变化。
通俗的说,仅仅增加了几克的重量,但在十几秒的高腾空运动中,运动员感受的压力会成倍增加。如此训练,能让朱雪莹的身体承受更多的负重,增大训练量。
姚尧联系了多家运动品牌公司,拿到近40个手绘设计图,他和朱雪莹前后上百次视频,选择设计图纸,对服装的细节提出修改意见,甚至朱雪莹体重细微的变化也要纳入服装设计中。
当敲定设计方案后,对方公司却表示要70天才能把衣服做出来,此时距离奥运会开幕还有不到60天,朱雪莹等不及,国家队也等不及。
那段时间,姚尧每天几十个电话,联系了对方公司大大小小十几个部门,最终20天拿到了订制的运动服。
在记者的要求下,姚尧查询了那段时间的通讯记录,前前后后打了300多个电话,就连家人给姚尧打电话也经常是占线。
细心的观众注意到,朱雪莹在奥运赛场上依旧穿着无袖运动服。是的,姚尧苦心求来的运动服并没有出现在奥运赛场上,只是用于朱雪莹的日常训练。
很少有人知道姚尧为这套运动服付出的努力,很少有人能把姚尧和奥运冠军联系在一起,就像刘先慧和朱雪莹朝夕相处11年,最终也没能出现在奥运赛场上。
这些朱雪莹都知道,采访中,她一连说出了二十几个名字,每个名字都是曾经帮助过她的人。“金牌的背后,有着许许多多的幕后保障人员的付出和努力,这份荣誉也同样属于他们。他们陪着我长大,我把全世界的掌声献给他们。”朱雪莹说。
隔离期间朱雪莹依旧在坚持体能训练;刘先慧一边指导韩久辉训练,一边为朱雪莹设计着新的训练方案;姚尧在抓紧采购训练物资……
对他们来说,奥运会曾经来过,仅此而已。全运会即将到来,全力迎战。(津云新闻记者 王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