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落锁的声音在宾馆走廊里激荡起不大不小的回声。这是王伟(化名)14天来第二次站在走廊里。进来时乘坐1号电梯,这次医护人员特地嘱咐他乘坐2号电梯。
下楼后王伟只顾快步往外走,要不是医护人员喊住,他连解除隔离通知书都不要了。
他说家里有车来接,可车并没有来,王伟不想等了执意要走回家,尽管家距离酒店超过3公里。临走时他没有回头,但天宇海悦酒店这几个字深深烙在心里。
散了,不见。
我只是坐了趟火车
2月19日,晴天,微风,王伟将解除隔离通知书随便折了几下塞进口袋,快步走出酒店大厅。
身后护送的医护人员一路小跑追着他,他没有回头。王伟手里没有行李,14天没有换衣服,当初怎么来的现在怎么出去。
不是他不想带行李,是来不及准备,他没想到警方那么快找上门。
王伟30岁,老家在哈尔滨,现住静海区大丰堆镇,年前回老家过年。2月4日,他乘坐火车到达静海。到家没多久,就接到警方的通知,要王伟准备一下,即将被送往酒店留观点。
原来,和王伟同车厢的乘客有人被确诊为新冠肺炎,王伟被列为密接者。
2月5日凌晨,一辆120急救车开进村,王伟开门时看到的只有村支书和医护人员,他心里稍微安慰些,如果是白天村里恐怕炸锅了。
家人需要居家隔离,没有给王伟送行。离家前,王伟回身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村里没有几个人知道王伟被送走,就连隔壁邻居都没有听到响动,那一夜村里很安静。
王伟至今不知道确诊的乘客坐在哪一排,不知道自己是否和确诊患者有接触。
他只是回家过年,坐了趟火车。
在忐忑中数雪花
留观点设在天宇海悦酒店
酒店防护到了极致,接待人员距离王伟2米远,乘坐单独电梯上楼,虽然王伟并没有症状。
楼道里安静的有些可怕,王伟以最快的速度进屋锁上房门,落锁的声音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房间有近30平方米,大床、沙发、写字台、电视等一应俱全。这种房间配置,放在平时单价应该不低于500元。
房间里有水银体温计,虽然没有到上报体温的时间,王伟先自行测量了一下,结果没有发烧。
躺在床上,王伟设想着各种可能,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口罩还贴在脸上。
第二天王伟被手机铃声叫醒,到了送饭的时间,醒来时口罩已经湿透。酒店服务员通过手机提醒王伟开饭,服务员把饭放在门口,王伟自行拿进屋。
酒店服务员为留观者送餐
留观点生活区
留观区走廊
留观者居住的房间
宾馆的饭菜很丰盛,王伟却尝不出什么味道,每餐他都吃不完。王伟的房门每天只开启四次,三次取饭,一次丢垃圾。开门是他最矛盾的,期盼能见上服务员一面问问留观点的情况,又担心病毒顺着门缝钻进来。
每次和家人通话,是王伟最开心的时候,放下电话又开始忐忑不安,甚至总感觉身体发热,一天下来王伟数不清量了多少次体温。
王伟不知道隔壁房间是否有人,不知道整栋楼住着多少留观人员,更不知道是否有人已被确诊。
留观的前几天,王伟被噩梦中惊醒了多次,他总感觉门外有响动,是不是又有人送进来了?是不是有人发热被送走了?还是他们来接我走?
电视频道翻了不知多少个来回,手机刷了一遍又一遍。
前几天的一场雪让王伟异常兴奋,往年这个时候的哈尔滨也会下雪,踩在雪上的咯吱声对王伟来说既熟悉又向往,如今只能望而却步。
拉开窗户伸手出去,风起花落,落花成水。一片,两片,三片,王伟数着落在手里的雪花,看着它们从一滴水汇成掌纹里的一条河。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王伟记忆中的日历已经错乱了。
2月19日一早,医护人员通知王伟当天下午2点就可以解除隔离了。
王伟兴奋之余,反而有些担忧了,他赶紧拿起体温计量了量,结果没有发热,再坚持几个小时不发热,就彻底解脱了。
王伟从来没觉得时间如此的慢,甚至怀疑手机时钟停摆了,他按起手机上的秒表计时,60秒,120秒……
解除留观的王伟(化名)
王伟(化名)办理解除留观手续
今天睡个踏实觉
通知王伟即将解除隔离观察的是大丰堆卫生院医师苗宇春,王伟离开酒店时,苗宇春和护师杨芝健也到了换岗之日。
7天前,苗宇春和杨芝健来到留观点酒店值守,这7天里没有人轮换她们。对于一向喜欢发朋友圈的苗宇春来说,这次管住了手指没有发布动态,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大丰堆卫生院距离酒店不过2公里,苗宇春每天上班都能看到酒店的招牌。酒店开业一年,是周边乡镇承接婚礼、大型庆典的重要场所,苗宇春也曾来酒店参加亲友的婚礼,印象中酒店的装修和饭菜都不错。
如今这家酒店却显得陌生和不可亲近,来之后苗宇春觉得,并没有想象的恐怖,酒店里一切照旧。
到这的第一天晚上就接到指挥部电话,又留观人员送来,苗宇春和杨芝健困意瞬间打消,立即投入战斗。
两人一路小跑到指定岗位,每人值守一层楼,一人把留观人员送到一楼专用电梯口,另一人在二楼电梯口等候,指引留观人员进屋。
每次接来送往,苗宇春都做好防护,和留观人员保持2米以上距离。尽管她知道,这样会让留观人员紧张甚至误解,但这样是保护他人也是保护自己。
苗宇春值守期间,有3名留观人员发热需立即送往静海区医院发热门诊。这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3人是普通发热还是新冠肺炎症状。
其中一名年轻人上救护车前问苗宇春:“我是不是得了那病,我还能回来吗?”苗宇春对他说:“别紧张,到医院检验一下就没事了,一会儿他们就把你送回来了。”
直到120急救车关门的那一刻,那名年轻人还在望着苗宇春,似乎有话没说完,苗宇春向他点了点头示意要坚强。
没过多久,年轻人回来了,他只是普通发热,不过因为没有达到隔离期限,暂时还需要留观。下车时,年轻人明显轻松了许多。“我说你没事吧,赶紧回去休息吧。”苗宇春笑了。尽管隔着口罩,苗宇春也看到了年轻人的笑脸。
另外2名发热人员正在等待核酸检测,目前没有确诊。
留观人员送达时间基本选择在晚上,发热人员则要立即送走。苗宇春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接到指挥部电话5分钟内必须到岗。
在值守的最后一天,能看到王伟解除隔离观察,苗宇春打心眼里替他高兴。“回去后,先洗个澡,睡个踏实觉。”这个愿望对现在的苗宇春来说胜过一切。
没有替补都是主力
58岁的刘淑轩是静海区卫健委党委委员、二级调研员,也是天宇海悦酒店留观点现场负责人。
1月29日上午,刘淑轩在赶往包片乡镇卫生院的路上接到接手留观点的通知,他立即掉头前往酒店。
他家在前往酒店的路上,路过自家小区时上楼拿了几件衣服。
留观点毕竟是酒店临时改造的,从留观用途上来说,很多地方并不完善。比如:120急救车进出通道;医疗垃圾存放点;留观人员单独通道等等。
刘淑轩一到酒店就和酒店负责人进行布置,分隔出生活区和留观区。
接下来就是人员安排了,前台、客房、厨房都要由专人负责。以往酒店不缺人手,如今要么就是有外地员工没返岗,要么就是本地员工无法出村。
酒店本地员工大都是周边村民,村里实行封闭管理后,严格限制人员外出,得知酒店成为留观点后,村里更不敢放人。经过多方协调,几名酒店工作人员才得以出村。
所谓的人到齐了,其实只有2名酒店经理,6名前台(3班倒),2名客房服务员和3名厨师。这些人手最多应付几十名留观人员的后勤服务,一旦留观人员再多很难保障了。
刘淑轩犯难了,如果留观人员持续增加,后勤人手跟不上就麻烦了。无奈之下,他“变阵”了,客房服务员和厨师不动,包括刘淑轩在内,酒店经理和前台全部投入物资搬运,采购协助和饭菜打包。如果人手不够,2名值守医护也上,没有人来替换他们。
几天前,3名留观人员发热的情况,让刘淑轩捏把汗。尽管经历了当年的非典,又有丰富的卫生系统工作经验,真遇到状况难免紧张。
当时,120急救车已经在路上,刘淑轩跑到大门接车,几十米的路竟然跑出汗。站在大门口他甩了甩胳膊,深呼吸定了定神,他是留观点负责人,是年纪最长者,更是卫生系统一位“老兵”,孩子们都看着他,他不能乱。
将3名发热留观人员陆续送上120急救车的过程中,刘淑轩一直和医护人员站在一起,他相信只要按照规范操作,大伙儿都是安全的。
刘淑轩的电话铃声响起,午餐派送时间到了。不一会,2名身穿防护服推着餐车的服务员穿过生活区,她们即将进入隔离区。面对采访,她们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餐车上的盒饭。拍照时,她们说不要拍正面,免得家人看到担心。
她们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也不想提及来自哪个村子。打开留观区大门的那一刻,她们没有停顿和犹豫,这需要多少勇气,承担多少压力?何况每天要进入4次,她们只有2个人。
这里没有替补,都是主力。
天宇海悦酒店留观点有237间客房,是静海区留观点中最大的一处。截止2月20日中午,该留观点累计收容隔离留观者115人,解除隔离留观87人。
(津云新闻记者 王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