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员小闫利用爬楼的时间核对着之前收费是否无误。
我们都是平凡的普通人,但即便平凡也不那么容易。
晚上20:30,记者见到一位年轻男子坐在楼梯上,一边喝着水一边揉搓着自己的膝盖,于是上前搭话。“从下午到现在收了159户水费,再收一栋楼的用户,今天就结束工作,太晚了,去敲门就干扰人家休息了。”原来是一位水表抄表收费员,胸卡上的名字叫闫磊。细细打听得知,小闫是位“90后”,步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要走进千家万户收水费,这项工作看似容易,但做起来挺难的,小闫从上班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工作了3年,他每一天都在品味着人情冷暖,甚至为此慢慢地改变了性格。为了能顺利收到水费,他要依仗自己的年轻去“卖萌”,不断练就嘴甜加腿快的技能,可时不常也会碰到“钉子”,他会委屈,委屈到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于是记者和他约定,一起工作一天,看看与百姓生活最近的水费收费员,这一天会遇到哪些故事。
每天平均爬60层楼
小闫坐在楼梯上揉膝盖的画面一直印在记者的脑海里,按常理说“90后”的年轻人尚未到筋骨劳损的年纪,但他却要趁着歇脚的功夫给膝盖做一次自我按摩,这与他工作的性质密不可分。
“每天习惯了爬楼,但跑一天下来膝盖仍会酸胀。”小闫告诉记者。他进一步解释,每月1日至25日是收费期,这25天几乎不休息,按照单位的绩效考核标准,他要完成80%以上的份额才能够达标。那么他负责的片区有多大呢?单月收万新村片区2376户家庭,双月收太阳城片区2300户家庭。如此算来,若要全部完成任务,每天至少要跑近百户家庭。
工作日里收到100户家庭的水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用户留给小闫的时间极其有限。“白天只能收一部分,真正的收费高峰从每天晚上18时开始,到21时再敲门就该挨骂了,必须抓紧这3个多小时,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小闫说,“周六、周日是工作黄金期,必须抓紧一切时间。”
每天工作要爬那么多楼梯,这是现实。以太阳城片区为例,小闫负责彩丽园1号楼至42号楼、秀丽园10号楼至12号楼的收费任务,记者为他算了算,这些平均6层高的楼,加在一起足足966层,扣除1楼住户外,这一个月需要攀爬900多层楼。但,这只是一个理论数字,实际跑起来远远多于900层。
“一个楼门6层,每层3户,从来没有一次性把这18户人家的水费都收齐过。”小闫告诉记者,“每个楼都得甩几户,因此就得不断‘刷楼’。”小闫口中的“刷楼”就是补漏,补漏也就意味着此前爬过的楼又得重爬一遍甚至多遍。他举着手中的收费机器给记者看,“这栋楼6层、4层各有一户没收到,我现在最盼望补漏时能一次收齐。”保守算来一个月至少要攀爬1500层楼,平均每个工作日至少要爬60层楼,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何要利用歇脚的时间给自己膝盖做按摩了。
小闫给自己购买过护膝,但使用起来不方便,还会影响爬楼。尤其是刚刚过去的夏天,爬楼已让他大汗淋漓,再配上护膝会更难受。“每天躺在床上,两条腿放平,那才算舒服。但第二天醒来,又要开始奔跑了。”小闫笑着说。
比劳累更艰难的是心累
长辈总会对年轻人说“出力长力”,小闫记着这句话,年轻人即使再累,踏实地睡一宿觉也能缓解不少,比起体力上的劳累,更让小闫困惑的是心累。他始终搞不明白一件事,用水按时缴水费本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怎么有些人非得在缴费问题上纠结,甚至还会把一天的怒火全部撒在收费员身上。
“您好!收水费!”小闫轻轻地敲着门。房间里电视声音清晰,刚刚一家人还有说有笑,但一听见收费员的敲门声,全家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您好!收水费!”第二次敲门,但房间里依旧无人回应。时间宝贵,小闫耗不过这家人,于是赶忙敲开邻居家的门。
事后,小闫跟记者讲:“我肯定不敢敲第三遍了,再敲就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结果了。要么依旧无回应,要么就是打开门后破口大骂,没有理由地骂你一顿。”之前小闫就遇到过类似的遭遇,房门打开后,户主歇斯底里地骂了小闫一顿,并且把20元钱直接扔到他的脸上,大喊道:“以后别来了!”小闫很纳闷,就像一盆冷水直接泼在脸上一样。对于这样的用户如何处理?他说:“改天再来试试,如果依旧不给开门,只能计入我未完成的任务里了。”
时间到了19:30,小闫正在3层楼收水费,眼看着一位女士从他眼前走过,到4层楼打开房门进屋。小闫赶忙跑到4层楼敲门:“您好,我是水费收费员,刚您家里没人,您能交一下水费吗?”女子一边换着鞋一边说:“太晚了!你明天来吧!”小闫还在争取:“您看一下水表,告诉我数字,不方便的话我就不进屋了。”隔着大门,女士说:“我不会看!”小闫依旧在磨:“那您用手机拍下来,我看一下可以吗?”此后,女士不再说话,彻底把小闫的声音当作了空气。“明天几时您在家?”“明天这个时间您方便吗?”纵使小闫不停地询问,女士依旧一言不发。“明天再来试试吧,万一她能缴呢?”小闫悻悻地说。
来到一家租房户,按照房东与租客的协议,水电费由房东担负,这一切小闫之前并不知晓,因此他的到访引起了租客的不满。一番交涉,再通过电话联系上房东,并且确认了由她付费后,接下来小闫希望走进卫生间,实地查一下用水量,也让房东心里有数,但租客就是不允许小闫进门。一边是租客不配合查表,一边是房东不见实际用水量不缴水费,小闫夹在中间很为难。经协商后,他们双方才达成了默契,但房东却不在本小区居住,小闫要想拿到水费,得在房东指定的时间到指定的地点收取。
这一晚,记者陪着小闫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但看他心里依旧保持着平和。“习惯了,做这项工作3年,收费顺利是极少数,总会出现一些不配合的用户。”小闫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当用户拿他耍着玩,甚至侮辱到人格尊严时,小伙子的脾气便按捺不住了。
一位60来岁的老年人提着马扎下楼,小闫看到他礼貌地打招呼,并告诉他要收水费。这位老人说:“你上楼吧!家里有人。”但敲了半天门始终没有回应。小闫心想老人不会骗自己啊,等跑下楼见到老人时,他却笑着对小闫说:“傻小子,你还真去收了啊!”小闫顿时脸就憋红了,说:“我每天爬楼多不容易,您拿我耍着玩,我们收费员也有尊严啊!”小闫皱着眉头已是气得发抖,而且越想越气,他跑到一个角落蹲下来,手里拿着木棍在地上随意画着,以此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记者看着小闫的一举一动,几分钟后,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擦擦脑门的汗,继续收费。
普通人为何为难普通人
“都是普通人,生活不容易,就应该相互支持,何必要刁难别人呢?”小闫有所感悟。
面对刁难,小闫也在思考:他们会不会在其他岗位上也很辛苦,而把自己的怒火转嫁到收费员身上?是不是生活得并不如意,才会以他作为发泄对象?但无论如何,用水缴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发泄情绪也不能失去方向。
3年里,小闫的性格发生着改变。他告诉记者,此前他是个内向的人,但为了做好这项工作,他逼迫着自己嘴甜,甚至还要“卖萌”以博取用户的好感。要对每一户家庭的情况有所了解:比如有新生儿的家庭,小闫通常不会进门查表,而是让户主用手机拍下表盘,他来进行复核;比如有些独居老人行动不便,每次上门前他总会提前电话预约,让老人安心为他开门;再比如收费途中遇到老人买菜回来,主动上前帮老人提菜,也能赢得邻里的口碑。
总归还是善良的人多,3年时间他在负责收费的小区积累了不少人脉。有位大叔就痛快地告诉小闫:“我们这楼里,谁家里没人你就直接找我,我都给你垫上,免得你再跑。”还有的阿姨在小闫收费结束时,送上一罐可乐,一杯绿豆汤。
就在记者和小闫一起奔走收费时,一位老用户亲切地说:“小闫快进屋,这个月用了12吨水,给你58.8元,都给你准备好了。”复核一次水表,点钞,打印票据,一气呵成,整个过程不到1分钟,大大节省了时间。“收费员需要积攒多少次崩溃,才能兑换这一次成功啊?”小闫一边笑着一边和记者聊,那种笑真是发自心底的笑,笑得那么灿烂。
一天跑下来,小闫看看手机里的计步器显示2万多步。记者对他说:面对生活,我们只能提起精神,抹着泪,踉跄着追上生活的步伐。而他却说:“眼泪流下肚,嘴角往上扬。”这位“90后”如此看待普通人的平凡工作。(津云新闻编辑刘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