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金保在八仙山中巡查(资料图)。
47岁的朱金保18岁那年走进国营林场,当上了一名护林员,到今天已满29年。29年里,朱金保驻守过5座监测站,最终留在了海拔最高的那一座——聚仙峰管理站,这里是天津位置最高的防火观测点,海拔1052米。
站得高方能望得远,每天都能感受到“一览众山小”的气魄;但高有高的艰苦,当其他监测站都实现通车时,朱金保依旧有一段很长的山路需要徒步攀爬,攀爬中还要负重前行,背着他值班一周期的干粮和水。人在山上住,需要承受心里的寂寞和孤独,一天两天那是享受,怡然自得;但时间久了,这份孤独就变成一种难以释怀的压力。朱金保发现自己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对嘈杂声无法适应。孤寂的环境也有“益处”,朱金保说自己收获了一双“千里眼”和一对“顺风耳”。
排解寂寞的方式多种多样,朱金保选择了巡山。每隔两三天就要围着八仙山走一遍,他穿沟越壑、攀山越岭,脚步轻快、身影矫健,29年里他用脚步丈量着八仙山的每一寸土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印刻在他的脑海里。为此他成了“土专家”,每当学者走进八仙山调研做课题时,都要求与朱金保同行,因为他对八仙山的研究极具学术价值。
有付出就一定有回报,朱金保如此看待自己的得失。得与失或许是朱金保的人生哲学,但这背后的付出却鲜为人知。
入 行
时间还要拉回到朱金保18岁那年,国营林场招聘护林员,他倔强地报名了。之所以说“倔强”,那是因为这份工作并非其家人所愿。生在八仙山里的太平沟村,从小到大最远的地方到过蓟州下营镇,家人希望他能走得远点,至少别困在山坳里。除此之外,护林员这份工作在外人眼中并不体面,“傻看山的”就是那个时候人们对朱金保的称呼。
傻傻地守着眼前的大山,监测站里一待就是十天半月,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和他说话,耳边只有小鸟啾啾以及树叶沙沙作响,朱金保痴痴地守望着眼前的一切。
一年又一年,眼看着身边的同龄人都相中了对象,娶妻生子,但人在山中的朱金保连偶遇姑娘的机会都没有。幸有好心人相助,这婚姻大事终于解决了。结婚生子,顺理成章,即使是新婚蜜月、儿子降生,都没能耽误朱金保驻山。自从娶了媳妇张秀芝,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交给了媳妇,自己成了家中的甩手掌柜,这颗心完全交给了那片森林。
“孩子朱柏林4岁那年,我妻子生病,刚好我在山里驻站,儿子的举动着实把我震撼了。”朱金保向记者讲述说,“4岁的孩子一个人颠儿颠儿地跑到了村卫生室请大夫给他妈妈诊病。”这算不算是对妻儿的亏欠?朱金保默默地点点头,掰了掰手指说:“这件事让我陷入深深的愧疚中,于是我把他俩一起接到了山上,虽然条件比较艰苦,至少能团聚在一起,彼此照顾。”
儿子朱柏林的童年是在监测站里度过的,直到上小学才重新回到山下。
使 命
护林员的主要职责是监测巡查,护林防火。朱金保深知搞好森林防火监测工作对于全市、全区乃至周边森林防火的重大意义。
为熟悉周边林区的具体位置,他经常是连续三四个小时进行观测。为了更准确地掌握地点和方位,他跋山涉水实地探查。
每年的10月1日到次年的5月31日,是重点森林防火期,也是朱金保最紧张、最忙碌的时期。这时的八仙山上天冷风大,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手冻得发紫,身上的棉大衣被风打透,人冻得经常浑身打哆嗦。即便如此,他照样昼夜观测巡查,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对各林区仔细观察一次。睡觉的火炕前半夜热,后半夜冷,一夜出去好几次,身子冰凉,暖都暖不过来。可是为了八仙山的森林安全,为了周边林区的安全,他严格执行着这样的作息时间表。
2004年3月的一天,天色渐暗,北京市平谷区与盘山交界处发生了森林火情,被当时正在聚仙峰观测的朱金保第一时间发现。他迅速通过电台向区森林防火办公室报告险情。防火指挥部立即组织力量实施扑救。由于发现及时,位置报告准确,赢得了扑救时机,避免了一场重大森林火灾事故。在聚仙峰管理站工作的十余年里,朱金保发现并及时通报的火情火险达十余起,从未发生漏报、迟报、瞒报现象。
“透过肉眼,我能分辨出这烟到底是炊烟还是火情,通过声音能辨别出方向和距离,目光所及的位置我大概能判断出哪个镇哪个村。”为此记者称呼他是“人工定位系统”,朱金保笑笑接受了。
艰 苦
2000年,朱金保从山下的监测站搬到了山上,对于很多人来说,登上聚仙峰简直比登天还难。每次上班,他要花掉3个半小时的时间,骑自行车到海拔835米处的平台,后面7公里的山路有2000多级台阶,只能靠徒步攀爬,每爬一次都相当于150多层楼。同事们粗略地统计,这些年他上班走的路相当于爬了100次珠穆朗玛峰,而且这个纪录随时都在被打破。
当时,监测站里不通水、不通电,生活所需全部都得从山下往上运,那些艰苦的岁月至今记忆犹新。
朱金保背上山的东西有什么?七天的大饼,蔬菜拣着土豆、大白菜、萝卜这样易存放的品种,重到一周所需的25公斤的水,轻到一根根照明用的蜡烛,全部放在他的肩上。说起那一张张大饼,朱金保都吃出花样来了,先是热,后是熥,几天之后大饼变得硬邦邦了,于是就蒸就煮。不煮面条、不吃米饭的原因是要节约用水,那些水要省到极致。到了晚上,眼前一片黑暗,微弱的烛光陪伴着朱金保一个个夜晚,一晚上两根蜡烛,这些年究竟用了多少根蜡烛,他只能用不计其数做一个总结。
高山顶上气候多变,有时早上飘起雪花,中午变成了雨,也许到了晚上一场冰雹不期而至。最令朱金保头疼的是风,“主峰上的天气就像大海,海上无风三尺浪,山上天天刮大风。”冬天轮班,负重上山满身大汗,一进房间里面就像冰窖一样,墙壁上一层冰霜,床腿都跟地面冻在一起,“速冻”模式瞬间开启。到了夏天,云层就环绕着监测站,潮湿随时笼罩着峰顶,被褥随时能拧出水。一次他在值班时,一个响雷就在他身边炸开了,监测站的墙壁被炸出一个大窟窿。
忆往昔,还看今朝,如今朱金保工作的聚仙峰管理站实现了通水通电,冬天化雪水、夏天接雨水成为过去,条件的改善让朱金保格外知足。
巡 山
生活条件不再像过去那样艰苦了,但心理上的寂寞和孤独从未停止。排解寂寞,唯有巡山,通过巡山朱金保掌握着大山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阡陌纵横的乡间小路,全部都印在他的脑子里。
前不久,5位大学生来到八仙山旅游,按照景区规定的常规线路游玩本来一切平安,但年轻人偏偏不走寻常路,非要闯进未开发的地方“野游”。19时,指挥中心接到求救电话,山中信号微弱,说话时断时续,但只言片语中能够知道有人困在了山中,具体位置不详。类似情况早已不新鲜,每次出现此类情况,救援队伍中必有朱金保,因为他早已用脚步丈量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说着话,朱金保把干粮、绳索、饮用水带齐,举着手电筒,手握对讲机进山了。没有任何线索,找人谈何容易?1049公顷的八仙山,山里道路纵横,究竟他们在哪里?此时,求救电话又打来了,游客称:他们身边有一块牌子,上面标注着这棵大树的相关信息。“我知道在哪儿了!”朱金保胸有成竹。步行1个多小时,朱金保觉得离目标不远了,举着手电照一照,呼喊一声听回应,这一喊双方真的接应上了。
“5个孩子,有男有女,看到我们来,他们都哭了。”朱金保讲述说,“别怕别怕,稳当住了,吃点东西才有体力回去。”在营救队员的安慰下,5个大学生得救了。
巡山的成果除了能救人,还能打造出一位“土专家”。每一年八仙山都会有一些考察任务,朱金保肯定是带队的那一位,在同动植物专家交流的过程中,他提出的问题总是很全面,见解也很独到,这位普普通通的护林员已经在专业期刊上发表了8篇动植物学论文。
寂寞没有摧垮一个人,反而造就了一位难得的人才。
今 朝
如今,没有人再称呼朱金保是“傻看山的”,他也在用自己的努力把看山守林这项工作做到了最好。斗转星移,时过境迁,朱金保的生活也在发生着改变。
还要回到835米的平台,如今这里已经成为景区的游客集散点之一,朱金保的爱人张秀芝在这里工作。比起过去,他们的距离仅剩下217米的海拔高度、7公里的山路,他们已经近到通过呼喊就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还要回到朱金保驻守的聚仙峰管理站,这里条件大为改变,实现了电气化,照明靠蜡烛、生活用水从山下往上背都已成为历史,与此同时,这里也承担了更重要的监测任务,朱金保比起过去更忙了。
还要说到寂寞的话题,曾经的朱金保因为孤独而变得沉默寡言,但随着游客纷至沓来,他有了更多接触外界的机会,也有了更多与人畅聊的机会,这个原本内向的山里人变得外向了、开朗了,心中的话说出来了。
还要说说他的儿子朱柏林,如今已经大学毕业,他也追随着父亲的脚步,重新回到了山里。只不过父亲护林中发现火情要报警,儿子作为林业局的一员负责出警,护住这片森林,父子实现了传承。
一个周期的值班结束了,爱人早早地包好了饺子,她知道丈夫和儿子最爱吃韭菜猪肉馅饺子,就等他们进门后,一家人吃个团圆饭。(津云新闻编辑侯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