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礼（左一）在重症病房检查患者舌象。

张伯礼院士接受海河传媒中心记者杨寿清（左）专访。 海河传媒中心记者 陈庆璞摄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中央指导组专家组成员、中国工程院院士、天津中医药大学校长张伯礼于1月27日随中央指导组到达武汉。一个多月来，这位年逾古稀的学者深入医院、社区，会诊病患，调查疫情，筹建方舱医院，调制处方，指导和带领一支中医医疗团队，在疫情救治中发挥了显著作用。

2月28日，海河传媒中心记者组来到武汉协和医院，专访张伯礼院士，就武汉疫情发展形势、中医在这场战役中发挥的作用、完善应对突发公共事件的传染病法制度和应急体系建设等问题回应了公众关切。

武汉封控还要再坚持

记者：人们都关心“拐点”的到来。2月27日，钟南山院士表示，有信心在4月底基本控制疫情。您的判断呢？

张伯礼：我基本同意钟先生的观点。4月底除了湖北以外，预计全国其他省市可以恢复正常秩序了。不过，武汉这边彻底解除可能还要长一点时间。估计到了3月底，武汉的形势才会比较明朗。一定要再坚持，因为现在武汉刚刚把“四类人” （发热、密接、疑似、留观）的阵营分清了。但是还有一些遗留问题需要逐步解决。方舱医院的轻症患者还有7000多人。目前重点是救治重症和危重症患者，也是到3月底形势才会明朗。

记者：从防控的形势看，对武汉人民，您有什么希望？

张伯礼：武汉已经战斗了两个多月了，从百姓到医务人员、公务员，都做出了巨大的奉献、牺牲。现在已经看到希望了，一定要再坚持！

钟南山先生说，武汉是一个英雄的城市，我认为武汉人民是英雄的人民。这场战役打胜了，给全国总结了很多经验，包括公共卫生管理和应急系统建设等等。为此，武汉人民做出了奉献和牺牲，我们应该感谢他们！磨难之后一定是进步！

建方舱医院是关键决策

记者：您到武汉后开展了哪些工作？

张伯礼：我是1月27日、大年初三，跟着中央指导组来的。那时候武汉的形势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分不清。患者和非患者混在一起，发热的、密接的、疑似的、留观的，这四类人都应该是被隔离的，但都没有隔离；也没条件隔离，确诊病例都住不了院，一床难求，防控形势严峻而危急。

当天晚上开会，我就提出建议，根据病情进行分层分类管理，集中隔离，对隔离的人普遍使用中药。中央指导组采纳了这个意见，果断把“四类人”分开。当初提出希望利用饭店酒店，但是有很多困难，当时酒店经营者找不到，服务员找不到。于是就近利用学校隔离，转天近万份中药就送进隔离区，至今已经送药二十几万份。中央指导组采纳了专家们提出的建方舱医院、集中收治轻症患者、定点医院收重症患者的建议。我们提出由中医来接管方舱医院，中央指导组同意，紧急调集了中医医疗队支援武汉，由天津、江苏、河南、湖南、陕西的209位中医专家，筹建了江夏方舱医院。

目前，各方舱医院已经普遍使用中药了。现在看，这是关键时刻中央指导组非常正确的决策。彻底隔离，分清了轻重层次，分别给予治疗。形势虽然严峻，但是稳中向好的大势清晰。

无论中西医，救人最要紧

记者：对重症病人，中药发挥了哪些作用？

张伯礼：我一直讲，对重症患者一定更强调中西医结合，以西医为主。重症、危重症的呼吸支持、循环支持、生命支持至关重要，这些必须要跟上。中医起辅助作用，但是辅助有时也起关键作用。如有的病人氧合水平比较低，血氧饱和度波动。这种情况下，给他们注生脉、参麦注射液，服独参汤，一两天后病人的血氧饱和度就稳定了，再过一两天氧合水平就上去了，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有些患者的肺部感染吸收慢，加注热毒宁、痰热清，可以和抗生素一起起到协同效应。很多病人就是这样治愈的，现在不但所有方舱医院都在用中西医结合治疗，包括金银潭医院、武汉肺科医院、武汉协和医院重症病人也开始中西医联合会诊。目前在武汉，中药使用率由2月初的30%，已上升到超过80%。

对重危症患者要果断、及早地使用中药注射剂。现在有些西医说中药注射剂不安全，这是误会。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制定的指导原则推荐的这些中药注射液，都是上市多年、并经过安全性再评价的，质量安全都有保证，临床效果也都经试验证实了。早用、大胆用，往往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记者：能不能说西医是主攻，中医是助攻？

张伯礼：我觉得还是讲“中西医并重、中西医结合”好。中西医各自发挥作用，这里面的主次有时没法分。你说西医在维持着重症患者的呼吸，要是不维持着氧疗，那人可能就没了。维持氧疗，可血氧饱和度老是不稳定。这时候给一二剂中药他就稳定了，之后两三天血氧水平上去了。你说得清谁起主作用？不能分谁主、谁次，共同起作用、把病人的命保住了要紧，这是第一要义。人命关天啊！怎样能救人就怎么办。在重症病房里，中西医结合做得非常好。

应完善疫情直报机制

记者：您作为中央指导专家组的成员，通过这次疫情，您认为对此次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该关注哪些问题？

张伯礼：我是全国人大代表，也准备提建议。之前提出的一个建议已经被采纳了，就是修改《野生动物保护法》，杜绝一切野生动物的市场交易，严禁食用陆生的野生动物。

同时，还准备提议对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进行修订。这次疫情暴露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疫情出现了，谁来报？报给谁？谁来决策？现在机制不顺，层层上报、层层审核、层层淡化。所以，类似这样的疫情，应该直报到中央，为中央直接决策抢出时间。如果在疫情最初就做出决策，情况要好得多。

现在回过头来看，在去年12月底，新冠肺炎人传人的现象已经很明显了。医务人员的感染不是一个，而是一片。那时还有人说是“有限人传人”，信息不透明，这绝对是错误的。检测机构集中、试剂盒太少，延误了诊断；防控物资明显短缺等，都需要改善。

加强基层卫生能力建设

记者：这次武汉爆发疫情后，控制疫情、应急处置暴露出了哪些短板？

张伯礼：最大的短板就是应急处置能力不足，特别是基层社区的卫生能力不足。强基层太重要了！那么多人，一发热就往大医院跑，如果社区的医疗卫生设施强，发挥“拦阻干预”作用，疫情可能会在早期就得到控制了。

习近平总书记在统筹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部署会议上强调，要改革完善疾病预防控制体系、改革完善重大疫情防控救治体系、健全统一的应急物资保障体系等问题。我想这是非常必要的，真正落实强基层的政策，人、财、物都要落实，就是要防止不会有像武汉初期那样的混乱。

记者：很多医护人员被感染，他们愈后效果如何？

张伯礼：所有在一线的医护人员都是值得我们敬佩的英雄。早期，由于对病毒的认识不足，防范措施没跟上，所以造成很多医护人员感染，我们非常痛心。2月28日上午，中国工程院交给我一项重要工作，要为湖北被感染的医务人员建立一个健康管理平台。在未来2到3年，追踪他们的健康状态，以中西医结合的干预方式，帮助他们更好地康复。我们已经和武汉协和医院、武汉中医医院协商，共同承担这件有意义的事。我希望能为被感染的医护人员提供必要的帮助，以回报他们的付出和牺牲。（津云新闻编辑付勇钧）